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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瓷艺术创作是为了保护和激励想象力。”
“中国白”在一定程度上,是德化白瓷的代名词,在当代,陶瓷艺术应该如何发挥出其自身的独特艺术价值?前段时间,“中国白”国际陶瓷艺术大奖赛作品展在北京展出,作品以“白”为核心颜色,以发掘世界各地白瓷艺术家创作的,具有独特个性的陶瓷作品,该大赛评委会主席、清华大学教授、中国美术家协会陶瓷艺术委员会主任白明接受收藏周刊独家专访。
■收藏周刊记者 梁志钦
简介
白明 江西余干人、艺术家、作家。清华大学美术学院陶瓷艺术系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美术家协会陶瓷艺术委员会主任,中国国家画院研究员,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国际陶协IAC会员,《中国陶艺家》杂志主编,“上虞青”现代国际陶艺中心主任,“中国白”国际陶艺大奖赛评审委员会主席
邢窑对白瓷的发展起到了审美上的引导意义
收藏周刊:为什么说德化白瓷是白瓷之母?据我了解,邢窑、定窑也都以白为美。
白明:这个问题应该是由考古界来论定,在我看来,德化白瓷算不算“白瓷之母”目前尚未有定论。从目前考古发掘来看,邢窑应该是比较早的,它也的确对后面的定窑产生了一定影响。从颜色的角度来看,邢窑、定窑和德化三种白都不同。
收藏周刊:有何不同?
白明:邢窑的白在稳定性方面不算太高。如果都放在一起,可以看出其自身都存在很多不一样的颜色,说明当时在稳定性的把握方面,还没达到很高的水平。但即便这样,邢窑的确也出了相当多的精品。高峰期的白瓷视觉效果非常温润,在那个年代能达到这样的高度,让人惊叹。好的邢白器物釉色温润细腻、光泽柔美、釉色与坯体的结合都相当完美。最让我感动的是,我考察邢窑遗址时发现,当时巨大的规模是今天难以想象的,成片的窑口密密麻麻,相邻窑口之间只相隔几米,可以想象当时邢窑的产量多么的巨大。通过这一点,也可以佐证邢窑对后面中国瓷器发展的影响,特别是对白瓷的发展起到了审美上的引导意义。
德化瓷土的可塑性比邢窑、定窑要高
收藏周刊:定窑白瓷如何?
白明:定窑是宋代五大名窑,但实际上,宋代还有很多窑口,而五大名窑里面并没有今天世界著名的景德镇窑,也没有耀州窑,没有磁州窑,没有吉州窑,没有建阳窑,也没有德化窑,为什么这么多窑口都没能成为五大名窑,而定窑能成为之一?可见定窑在当时的影响力和美学高度已经在中国陶瓷史上最辉煌的宋代占有一席之地。
值得一提的是,定窑已经发展出比较稳定的窑烧技术和材料体系和审美体系。那种温润的感觉与邢窑不同,可以感觉到其坚硬的坯体却能给人一种柔软的视觉感受。釉色如水一般润泽,那种玻化与坯体的结合在视觉上有深度。定窑的白,有点类似象牙白,特别符合当时中国对单纯颜色的极微妙而丰富的要求。
收藏周刊:德化瓷的白似乎跟定窑又明显不一样?
白明:德化的白不一样,以其明代高峰期的作品来看,是特别的一种白,视觉上的软化度也很好,这种白的纯净度非常高,它还有一个非常独特的特点,就是德化白瓷在不上釉时,烧到一定高温的时候,瓷土的面层就自动有一层微汗似的玻化,如同上了釉一般柔润,手感也细滑,而且其瓷土的可塑性比邢窑、定窑要高,因此,德化白瓷的佛像、小塑像就特别发达。
收藏周刊:为什么称德化白瓷是“中国白”?
白明:这就要放回到中国的文明交流史上讨论了,这跟传播渠道与传播先后有关,其实曾经也有人称邢窑白瓷是中国白。而最先把德化白瓷称之为“中国白”的是法国的学者,当德化白瓷通过古代“海上丝绸之路”到达法国之后,立刻引起了欧洲爱瓷之人的关注,在他们看来,德化白瓷非常了不起,那时的欧洲对中国的了解很少,中国既富有又神秘。因此,法国人将德化瓷器称为“中国白”(Blanc de Chine)。这个名称我们有时候可以这么理解,例如我们的建盏,在欧洲有一段时间是被称为“天目碗”,原因是欧洲人首先接触建盏是通过日本学者介绍,慢慢约定俗成,不少人将建盏叫做天目。
从艺术水平来看,把德化白瓷用“中国白”形容没有错,无论是审美高度,还是工艺的完整度,还有在全世界范围内能达到如此高的瓷器制作水平,德化白瓷都是当之无愧的。
传统陶瓷容器器形是主体
现在的艺术创作不以有用或无用来判断
收藏周刊:我前不久看了您在北京策划的“中国白”的陶瓷展览,不少作品让我震惊,其中有一件叫《淼》的作品,就印象深刻。
白明:“中国白”这个展览只用了三年时间,便做到了具有世界影响力,其中有一个原因是切合了当今世界各国对传统艺术更新迭代和对新形式追慕的趋势。传统再辉煌都已经成为了历史,我们追寻传统的目的是为了探索未来,而不是复制古器,我们倡导的是以中国传统白瓷材料为核心媒介来呈现当今世界的丰富性与多样性。
收藏周刊:传统瓷器对器形有一定的标准与规则,但“中国白”这个展览呈现出的作品,造型多样,甚至有一些完全已经在视觉上抛离了传统陶瓷的质感。这么看来,当代的陶瓷其实在探索的是怎样的方向?似乎与当代艺术的边界也模糊了。
白明:在传统的陶瓷中,以容器呈现的器形是主体。但今天我们倡导的陶瓷创作,是创新。在创新的维度上,很多人可能早就抛开了陶瓷作为容器的传统主流特性,而直接就从形态的角度进行创新。当然,仍然保持以容器形态出现而又具有创新特点的作品在这次展览也有入选。另外, 你问的问题涉及的是两种审美和两种不同的群体,传统生产性的陶瓷是以生活商品性方式成为产区业态,而我们举办的“中国白”国际陶艺大奖赛是面向艺术家群体的,考察的是艺术与创造的问题。
收藏周刊:当代陶瓷在创新的探索上,呈现出怎样的状态?
白明:传统陶瓷,基本是围绕着人们生活需求进行制造和生产的,所考虑的是实用性、经济型、批量化与商业性,严格来讲,将白瓷材料作为单独艺术创作进行,是从上世纪的八十年代才开始。传统陶瓷的目的是为了批量生产,而我们目前倡导的则是一种艺术性的探索,是概念性的突破,是艺术家观念与情感的个性表达,是独特的,单一的作品,与传统陶瓷是两个范畴。就像我们的大米成为主食持续了几千年,但今天人们的主食变成了副食,如果有人以米饭为主食是传统,非要大家统一回到以大米为主食的生活方式不仅落后而且会被笑话。以生产性陶瓷来对应艺术家的艺术创作是同样的性质。
收藏周刊:那你们在遴选作品时,有什么标准?
白明:首先是个性化,角度的新颖与独特,同时也要有精湛的技术、控制材料的能力,说得直白就是看到他们对陶瓷这种媒介在今天的独特理解,以及表达方式的新颖与不同。我们特别看重的是艺术家个人审美的独特性。艺术家能够保持独特性,是了不起的一件事。独特性、创造性是在这个日益同化的时代,科技创新使生活日益方便的时代最珍贵的人性品质,也是社会进步的动力。现在的艺术创作是为了保护和激励想象力的行为,而不是以有用或无用来简单判断,更不是以过去的审美来衡量今天。
能代表这个时代的陶瓷艺术只有具有创新意义的艺术形式
收藏周刊:经常会有类似“国际化”“与国际接轨”等说辞,那么在陶瓷领域,目前国内的陶瓷艺术家跟国外的,有没有优劣之分?或者有何差别?
白明:艺术不能简单地以国家方式来区分优劣,艺术家也不能简单地以这种方式来区分,今天的新艺术是一种全新的创造,他们存在不同,并没有优劣之分。之所以主办方要举办这样的国际比赛,就是要看到世界的样子,各国艺术家选择同样的或相似的材料,却做出了极其不一样的作品,这些作品的共同展示其实就是丰富多彩的想象力的发现之旅。
收藏周刊:每一个朝代几乎都能找出时代代表,比如宋代有五大名窑、元代有青花、明代有斗彩、清代有珐琅彩等等。那么,在我们现在这个时代,怎样的瓷器能做代表?
白明:你列举的这些恰恰说明了每一个朝代几乎都是相对于上一朝代的了不起的创新,把这些串联起来,就成为了我们今天所说的传统。因此,传统并非固定的样式,它本身是有生命力的,千变万化。我们继承传统,并非继承某种样式,而是每个朝代敢于创新的勇气和审美的突破。有些人过分强调传统的样式而非精神,其实是借传统之名来掩饰自己创造力的低下。在未来能代表这个时代的陶瓷艺术,只有那些具有创新意义的艺术形式,我们大家都应朝着这个面向未来的“新”的方向共同努力。